《佛陀傳》
作者：壹行禪師

原名:《故道白雲》

生、老、病、死，壹生都要面對

這段時間，凈飯王表示希望悉達多能夠多留在他的身邊，好使他能指導兒子有關朝政的壹切事宜。太子被邀請出席很多公事上的會議。有時，他是單獨與大王會商，有時他則是和大王及朝臣壹起開會。悉達多對朝廷的事務永遠都全力以赴。但他漸漸明白，壹個國家的政治、經濟和軍事上所出現的問題，往往都是由於參政者的私人野心而引起的。當他們永遠只是關心個人權利的保障時，他們是沒有可能為百姓著想而推行仁政的。每當看到那些假仁假義的腐敗官僚，悉達多就會十分氣憤，怒火中燒。雖然如此，他卻要把這些感覺隱藏，因為他實在沒有其他對策可提供。

壹天，與幾個大臣會議完畢，凈飯王問他：“為何妳總是默默地坐在那裏，不給任何意見呢？”

悉達多望著他的父親，說：“我並不是沒有意見，而是說出來也起不了作用。它們都是治標不治本。我仍未想到壹個有效的方法來對治朝廷中有私心的壹群人。就如弗山密達，他在朝廷中是有相當權勢的壹個，但妳肯定知道他是貪汙的。他也曾多次想削弱妳的權力以增強他自己的。可是，妳奈何不了他，仍然要倚仗他的幫忙。原因何在呢？因為妳知道如果不這樣，動亂就會隨之而來。”

凈飯王望著他的兒子，默然無語。過了壹會兒，他說：“悉達多，妳應該明白，要維持壹個家或國的和平，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容忍的。我個人的力量很有限，但我深信如果妳好好地準備自己繼位為王，妳必定會比我做得出色得多。妳是有才幹去剿滅奸黨而又同時防止內亂的。”

悉達多嘆息道：“父親，這並不是才幹的問題。我相信最基本的問題是要令壹個人的心得到解脫。”他們父子這番對話和交流，漸漸使凈飯王感到不安。他認定悉達多是個有非凡深度的人，又察覺到他與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很不相同。不過，他仍然滿懷希望，認為假以時日，悉達多定會接受他的王位而當之無愧。

除了履行朝廷的職責和扶助耶輸陀羅，悉達多仍繼續與那些有名望的婆羅門和高僧交流切磋。他知道宗教的探索並不只限於研讀聖典，而是要兼顧禪坐靜思的修習，才能達到心智的解脫和釋放。他開始更深入地去認識禪定。他盡量把所學的運用於日常的宮中生活，然後把這些體驗與耶輸陀羅壹起分享。

“瞿夷，”悉達多喜歡這樣稱呼耶輸陀羅，“或許妳也應該習禪。它能使妳心境平和，又能令妳持續工作更長的時間。”

耶輸陀羅依照他的提示去做。無論她的工作多麽忙，她也會騰出時間來坐禪。他們夫婦倆壹起靜靜地坐著。這段時間裏，他們會叫隨從退下，打發樂師們到別處演奏。

悉達多從小便被教導有關婆羅門壹生的四個階段。在年輕時代，婆羅門會研讀《吠陀》。第二個階段是結婚、組織家庭和為社會服務。當兒女長大後，他們就進入第三個階段，即可以退休和全面投入宗教研究。而第四個階段，就是放下所有世務與束縛，去過壹個出家人的生活。細心思量後，悉達多認為到年老才學道，為時已晚。他並不想等這麽久。

“為什麽壹個人不可以同時過這四個階段的生活？為何有家庭就不可以追求宗教生活呢？”

悉達多要在他目前的生活中修學大道。他當然沒有忘記那些在王舍城的遠方導師。他知道如果自己有機會跟他們學習，肯定會有更大的進步。與他經常往來的僧人和導師，時常提及如阿羅羅和烏陀迦羅摩子等大師。許多人都向往能有機會獲得他們的指導，而悉達多感到自己的期盼也越來越迫切。

壹天下午，耶輸陀羅從外面回來，滿臉悲傷，壹言不發。壹個她照顧了將近十天的小孩去世了。雖然她已盡了全力，但也沒法把他從死神的手中搶救回來。無法控制她的悲痛，耶輸陀羅坐在壹旁沈思，眼淚直流。她完全抑制不住她的情緒。當悉達多從朝中回來時，她又再次痛哭起來。悉達多把她抱在懷裏，盡量安慰她。

“瞿夷，我明天和妳壹起去參加葬禮。盡情哭吧，這會減少妳心裏的痛楚。生、老、病、死都是我們這壹生要肩負的。發生在這孩子身上的，隨時都會發生在我們任何壹個人的身上。”

耶輸陀羅邊飲泣，邊說：“我現在每天都體驗到，壹切就真的如妳所說的壹樣。與龐然的痛苦比較起來，我的雙手是何等渺小。我的心裏時刻都充滿了惶恐與憂傷。丈夫啊，請妳教我怎樣去克服我心裏的痛苦吧。”

悉達多緊抱著耶輸陀羅，“我的妻子，我現在也正在尋覓解除我自己心中痛苦的途徑。我已看透人生百態，但卻仍未找到解脫之道。不過我有信心終有壹天會找到的。瞿夷，妳壹定要對我有信心。”

“親愛的，我從來都沒有對妳失去過信心。我知道妳決意要去做的事，壹定會堅持到底，直至成功。我也知道妳總有壹天，將會為體解大道而放棄壹切富貴名位。但是，我的丈夫，我請妳暫時不要離開我。我很需要妳啊。”

悉達多用手輕輕擡起耶輸陀羅的下巴，望入她的眼裏，說道：“不，我不會現在離開妳。只有當、當……”

耶輸陀羅用手蓋住悉達多的嘴，“悉達多，請不要說下去。我現在只想問妳，假如我們有個孩子，妳會希望是男的還是女的？”

悉達多愕然。他細心地望著耶輸陀羅，“瞿夷，妳說什麽？妳的意思是，妳是說……”

耶輸陀羅點頭。接著，她指著自己的肚子說：“可以懷有我們愛的結晶，實在令我高興莫名。我希望是個生得和妳壹模壹樣的男孩，具備妳的聰明才智和善良的美德。”

悉達多用臂彎再把耶輸陀羅抱緊壹點。在這歡欣的壹刻，他也同時感到隱憂存在。不過，他仍笑著說：“是男是女，我都同樣高興。最重要是娃娃有著妳的慈悲和智慧。瞿夷，妳告訴妳母親了沒有？”

“妳是我唯壹告訴了的人。我今晚會到大殿向喬答彌報告。同時，我會向她請教最好的方法來照顧這個未出生的孩子。我明天將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的母親芭蜜莎王後。相信每個人都會為此興奮。”

悉達多點頭。他知道王後壹定會第壹時間把消息告訴他的父親。而大王就必定歡喜若狂和大擺筵席慶祝壹番。悉達多感到，緊系他於宮中生活的束縛，似乎被拉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