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傳》
作者：壹行禪師

原名:《故道白雲》

餓暈後，佛陀放棄了苦行

每天，縛悉底都會到森林裏去探望悉達多。如果他到中午已割夠兩紮草，他那天就會和悉達多壹起吃午飯。但持續的幹旱季節令鮮草變得日益稀疏，縛悉底很多時候要到下午才可以探望他的朋友兼老師了。如果縛悉底來到的時候，悉達多正在禪坐，他就會在旁靜靜地坐壹會兒，然後全無打擾地悄悄離開。但如果他剛好遇到悉達多在林徑上漫步，他就會與悉達多壹起步行和淺談。縛悉底常在樹林中遇到善生。她每天都會帶壹團飯和壹種如芝麻鹽、花生或咖喱的配料給悉達多。除此之外，她還會帶給他乳汁、粥水或冰糖。這兩個孩子有很多機會在林邊壹面傾談，壹面放著水牛吃草。有時，善生會帶壹個與縛悉底同年紀的女朋友普莉婭同來。縛悉底也很希望帶他的弟妹來與悉達多會面。他相信小弟妹們如果在水最淺處過河，是肯定沒問題的。

善生告訴縛悉底她現在每天都會在午間帶食物來，又細說數月前遇到悉達多的經過。那天是月圓之日。她的母親叫她穿上壹條粉紅色的新裙子，然後拿壹盆食物去拜祭森林之神。那些食物包括糕餅、乳汁、稀飯和蜜糖。正午的烈陽高照。當善生行近河邊時，赫然發現壹個男子昏迷在路旁。她立刻放下食物跑過去，只見那男子雙目緊閉，剩下微弱的呼吸。他凹陷的雙頰顯示他已很久沒有進食。從他又長又亂的須發可以知道他必定是個因過度饑餓而暈倒的深山苦行者。她毫不猶疑地倒了壹碗乳汁，壹點點地讓它滴在那男子的唇間。他起初壹點反應也沒有，但壹會兒後，他的嘴唇開始顫動，微微張開。善生再倒壹些乳汁入他的口裏。接著，他開始自己進飲，直至整碗乳汁飲得壹滴不剩。

善生於是坐在岸邊等著，想看看他是否會蘇醒過來。不久，他真的慢慢地坐起來，張開眼睛。看見善生，他微微淺笑。他伸手把衣服重新拉上來搭在肩膀上，然後盤腿蓮坐。他開始下意識地呼吸，由淺而深。他的坐姿既平穩又美觀。善生以為他必是山神，於是便合掌俯伏在地上，向他膜拜。看見這樣，他立即示意善生停止。善生坐起來後，他便用微弱的聲音對她說：“孩子，請多給我壹些乳汁。”

聽到他說話，善生非常高興，並再給他壹碗乳汁；而他又很快便把它喝光。他明顯地感覺到乳汁給他補充了養分。不到壹小時之前，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沒命了。現在他的眼睛已明亮起來，臉上也帶著溫柔的微笑。善生問他為何會暈倒在地上。

“我本來是在山中修行禪坐的。苦行使我的身體逐漸變得衰弱，於是我便打算今天步行入村乞壹點食物來吃。但行到這裏，我已體力耗盡。全靠妳，我的性命才得以保存。”

壹起坐在河畔，那男子告訴善生他的身世。他是釋迦族國王之子悉達多。善生細聽著悉達多說：“我現在知道，折磨自己的身體是無助於找到安寧或體悟的。肉體並不單是壹個器具。它是精神的寺宇、到彼岸的木筏。我不會再修習苦行了。我會每天早上到村裏乞食。”

善生合掌說道：“值得尊敬的隱士，如果妳允許的話，我會每天帶食物來給妳。妳沒有必要打斷妳的靜修啊。我家就在附近，我知道我的父母也很樂意讓我這樣做。”

悉達多初時默然不語。跟著，他答道：“我很高興接納妳的供養。但我有時也會到村裏乞食以便與村民結識壹下。我也希望可以和妳的雙親及村中其他的小孩子見面。”

善生十分高興。她合起掌來作揖道謝。悉達多到她家裏與她的父母會面實在是太好了。她也知道每天帶食物來全不是問題，因為她的家庭是村中的首富。她只知道這個僧人是非常重要的，而供養他的利益比拜祭那些山神會多出很多倍。她覺得如果悉達多的禪定加深之後，他的愛心和體悟將會幫助消除這個世界的苦難。

悉達多指著彈多落迦山上他住過的洞穴，“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回到那裏去了。這裏的森林清新涼快。我以後會在那棵巨大的畢缽羅樹下修行。明天妳帶食物來的時候，請到那裏找我吧。來，我帶妳到那兒看看。”

悉達多領著善生越過河流到尼連禪河對岸的樹林去。他又帶她去看那畢缽羅樹。善生被那龐大的樹幹吸引住了。她擡頭凝視著散開如巨篷的枝葉。它是屬於菩提樹的壹類。心形的樹葉拖著又長又尖的尾巴，每片樹葉都如善生的手掌般大。她聽著鳥兒在樹枝上雀躍的叫聲。這確是壹個平和清新的地點。其實，她以前和她的父母已來過這裏拜祭山神。

“導師，這是妳的新家。”善生又圓又大的黑眼睛望著悉達多，“我會每天來這裏見妳。”

悉達多點頭，然後陪善生行出森林，到河畔才分手。跟著，他獨個兒回到畢缽羅樹下。

從那天起，善生每天在中午之前便帶飯或烘包來供僧。有時，她又會帶些乳汁或粥水。每隔壹段時間，悉達多便會自己帶著缽行到村裏乞食。他見過善生的父親即村長，和她穿著黃色紗麗的母親。善生介紹他認識村裏其他的小孩，又帶他到理發店去剃須剃發。悉達多的健康復原得很快，而他又告訴善生他的禪修已開始有果實。之後，善生就遇到縛悉底了。

當天善生早來了壹些。她聆聽著悉達多告訴她前壹天與縛悉底的偶遇。正當她說她希望能與縛悉底會面時，縛悉底就剛好出現。日後每次遇到縛悉底，她都會問起縛悉底家人的近況。她更與她的仆人布嚕那去過縛悉底的茅舍。布嚕那是善生家中雇來代替因患傷寒死去的雷丹的。善生每次來時，都會帶些仍很耐用的舊衣服給縛悉底的弟妹。當布嚕那見到善生把小媲摩抱起來時，她十分驚訝。善生則會告誡布嚕那不要告訴她的父母她曾抱過“不可接觸”的小孩。

壹天，壹群小孩決定壹起去探望悉達多。縛悉底的全家也都來了。善生帶了她的女朋友芭娜崛多、勝莎娜、優露維莉凱和生莉凱。善生又請了她十六歲的堂姐難陀芭娜，而她又帶了她的兩個弟弟，十四歲的那勞卡和九歲的善柏錫。十二個孩子呈半圓形地圍著悉達多而坐，全部默默地壹起吃午飯。縛悉底在這之前曾教過芭娜和盧培克吃飯時要肅穆勿語。就是坐在縛悉底大腿上的小媲摩，也只是睜著大眼睛，壹聲不響地吃著。

縛悉底帶了壹大把鮮草給悉達多。他叫另壹個牧童加範培帝替他看顧雷布爾莊主的水牛，好使他可以跟悉達多壹起吃午飯。太陽的烈焰直射到田裏，但在樹林中，悉達多和孩子們在畢缽羅樹蔭下都感到清新涼快。樹上的枝葉擴展十數間房子的面積。孩子們分吃著食物，盧培克和芭娜特別喜歡配上咖喱汁的烘包和沾上花生或芝麻鹽的白飯。善生和芭娜崛多帶了足夠的水給每個人飲用。縛悉底心裏的快樂有如泉湧。四周的環境雖然恬靜，但喜悅的氣息卻令氣氛生動起來。就在這天，縛悉底懇請悉達多講述他自己的故事。從開始到完結，每個孩子都聽得陶醉入神。